★六四後進入中央黨校的「馬克思老太太」:如何看待蔡霞的反習言論與「覺醒」?

 

★六四後進入中央黨校的「馬克思老太太」:如何看待蔡霞的反習言論與「覺醒」?

——余杰——

 

六四屠殺之後進入中央黨校的「馬列主義老太太」

中共中央黨校退休教授蔡霞,因一段私下裡批評習近平和中共的講話錄音未經其同意被流傳到網上,而被中共開除黨籍、取消退休待遇、凍結銀行賬戶,從而被迫滯留美國。之後,她似乎再無顧忌,公開痛斥中共是政治僵屍、黑幫,受到西方媒體和海外中文異議圈的追捧。

然而,我仔細研讀蔡霞的有關言論,特別是她在《外交》雜誌(Foreign Affairs)發表的回顧自己為何走上反共之路的長文〈失敗的黨:一個體制內人士與北京決裂〉,卻發現她並未提供多少新的資訊和思想資源。雖然反共「不問出身」亦「不分先後」,但她的家庭背景、職業生涯和思維方式,仍對她形成重大束縛,給她的過分讚譽相當不妥。

蔡霞出生於中共軍方高官家庭,中共建政之後若干次政治運動並未波及這個家庭的特權地位。蔡霞在文章中坦承,她的青年時代「生活是美好的」,對中共的諸多暴政一無所知,更談不上有任何批判和反省。六四屠殺之後,她只是「私下裡感到十分震驚」,卻仍然受寵若驚地從蘇州黨校上調到中央黨校受訓,以抵制醞釀成學運的「意識形態上的懈怠」並「加強黨的思想」。

她在中央黨校的短暫逗留,激發了想在那裡深造的願望:「我花了一年時間準備入學考試,後被中央黨校理論系的碩士班錄取。那時我如此熱衷於中共黨的路線,以至於在我背後,同學們戲稱我為『馬克思老太太』。一九九八年,我獲得了博士學位。並加入了學校的教職員工行列。」

六四屠殺之後個人進退的選擇,最能表明一個人的人品之優劣。身為共產黨總書記的趙紫陽反對開槍殺人,拒絕向鄧小平低頭,寧願被軟禁至死;趙紫陽的秘書鮑彤入獄多年後,以布衣之身走向民間反對派陣營,與劉曉波和天安門母親站在一起;身為社科院副院長的李慎之,則發出擲地有聲的誓言:「不做刺刀下的官。」與他們相比,蔡霞利用六四屠殺之後中共加強意識形態宣傳洗腦、大量培植喉舌的「東風」,扶搖直上、飛黃騰達,進入中共官僚系統的核心,其人品可想而知。

蔡霞從一九九八年至二零一二年在中央黨校任教,這十四年正是江澤民和胡錦濤執政時代。這段時間是蔡霞個人的「黃金時代」,她在文章中炫耀學生都是高官顯貴,不少是中央委員——然而,當她受黨制裁的時候,沒有一個昔日的學生站出來幫助她、聲援她,黨性當然高於師生之誼。

在那些風生水起的歲月,她認同江澤民的政策和思想,引經據典為「三個代表」理論張目,不僅在中央黨校的課堂上闡釋「三個代表」,還受邀為央視製作「三個代表」電視節目撰寫腳本,以及為中宣部編寫《「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學習綱要》,至今在網路上還能找到,當年她到全國各地熱情洋溢地宣講「三個代表」的視頻。

如果中共延續江澤民和胡錦濤的路線,讓大部分知識菁英繼續「坐穩了奴隸」;如果沒有出現習近平這樣的「異數」,使不少既得利益者陷入「坐不穩奴隸」狀態,蔡霞必定一輩子都在中共體制內如魚得水、無怨無悔。她從未貼近民間社會,從來不知道低端人口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毫無疑問,蔡霞在中央黨校任教的生涯就是作惡,還不是普通人的「平庸之惡」,乃是黨的工具和黨的螺絲釘之惡,刀筆吏之惡,戈培爾(Joseph Goebbels)之惡。然而,她卻從未對此作出公開的反省和懺悔。

就在蔡霞全身心投入為黨服務的同時,真正的民主自由人士在民間展開各種艱難的抗爭。比如,一九九八年,就在蔡霞留校任教的同時,中國民主黨發起組黨活動,數百人被捕並被判處重刑,被黨國重用的蔡霞大概對這些飛蛾撲火的勇士不屑一顧。

又比如,二零零八年,劉曉波發起《零八憲章》運動,這份模仿捷克《七七憲章》、內容溫和的文件,初次發佈時有數百位體制內外公共知識分子和各界人士簽名,而蔡霞在其文章中對劉曉波和《零八憲章》隻字不提——根本原因在於,在蔡霞眼中,劉曉波之流是「反賊」,是西方帝國主義利用的「賣國賊」;而她自己則是黨的忠心耿耿的奴僕。

新時代的焦大,嘴巴裡被塞滿了馬糞

二零一二年,蔡霞從中央黨校退休之際,中國政局出現變數,薄熙來的落馬和習近平的出線,讓不少體制內外的知識分子如釋重負,以至歡欣鼓舞。蔡霞就是其中之一:「習近平二零一二年上臺時,我對中國充滿了希望。作為一名培訓中共高幹的著名黨校的教授,我對歷史有足夠的瞭解,這讓我認識到,中國早已到開放政治體制的時候了。……而曾暗示具有變革傾向的習近平似乎是領導這場改革的不二人選。……鑒於習近平父親在老一代領導人中素有自由主義傾向,以及習近平本人在先前職位上表現出一定的靈活度,我和其他改革宣導者都希望這位新的領導人有勇氣對中國政治體制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這段話,今天看來不啻是一則笑料,其短視與愚蠢歷歷可見。

這位號稱「對歷史有足夠的瞭解」的黨校教授,實際上對共產黨的本質缺乏基本的常識判斷。判斷力的欠缺,背後是知識結構的陳舊(她讀過的稍有批判力的著作是馬克思主義內部的葛蘭西和馬爾庫塞,她對《大憲章》以來的整個西方民主自由傳統一無所知)、思維方式的僵化(習仲勛跟薄一波固然有所不同,但她卻想不明白習近平跟薄熙來為何是一丘之貉,原因很簡單:兩人都是毛的「精神之子」),以及作為既得利益階層的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惰性。

跳樓的農民工、身體殘疾的「三鹿寶寶」、蟻居的大學生、四川地震中死難的小學生、被剝奪宗教信仰自由的基督徒、受迫害的法輪功信徒以及遭受文化和種族滅絕的藏人、維吾爾人、蒙古人……這些統統都不入蔡大教授之法眼。

一直要等到雷洋案和任志強案爆發,她才有「物傷其類」之感——此二人或為名校碩士、高級公務員,或為央企負責人、名門之後,跟她屬於同一階層,連他們都朝不保夕、連他們都鋃鐺入獄,蔡霞這才覺得這個黨和這個政權「生病」了。她試圖給「生病」的黨開藥方,卻被黨踢出門去。

蔡霞的覺醒來得來如此之遲,甚至算不得真正的覺醒。她剛義憤填膺地罵了一通習近平和共產黨,很快又昏睡過去,在推特上為溫家寶唱起讚歌來,露出了首鼠兩端、腳踏兩條船之真面目。

她轉發了曾任鮑彤秘書的吳偉的一篇肯定溫家寶的文字後評論說:「作者是我師兄。師兄曾在中南海最高層核心機構工作,見證了一九八零年代中共頂層圍繞推進政治改革的種種博弈,八九六四後師兄被囚禁于秦城監獄,釋放後三十多年來一直被警察監控。他寫評溫家寶紀念母親短文中談到溫的情況。」吳偉文章中的觀點,我已另文加以批駁。

吳偉本人的遭遇就是莫大的諷刺——既然溫家寶如此開明、如此熱衷於政治改革,為何吳偉在溫家寶當總理的時候仍然遭到警察的嚴密監控呢?

蔡霞推文中,最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塞入一個子虛烏有的細節:「溫每年都去看被軟禁中的趙紫陽,試問中共最高層還有誰能做到?!」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此細節。我接觸過諸多與晚年趙紫陽有來往的前輩,從未聽說過這個細節。這個細節不符合邏輯、常識與中共的黨紀。

溫家寶不可能去探望軟禁中的趙紫陽,溫家寶當總理時,鄧早已死掉,趙紫陽晚年的處境並未因為溫當上總理而有任何改善。二零零五年,趙紫陽去世,其骨灰多年無法安葬——此時胡溫已經站穩了腳跟。二零一九年,趙的骨灰在京郊的平民墓地安葬後,該墓地宛如林昭的墓地一樣,受當局全天候監控,前去祭拜的民眾頻頻受到騷擾和恐嚇。

難道蔡霞對這些事實全都一無所知嗎?如果她知道這些事實,卻又故意編造溫家寶每年探望趙紫陽的假消息,是何居心呢?難道她想鼓勵溫家寶成立「反習指揮部」,像當年華國鋒發動政變逮捕「四人幫」那樣推倒習,重啟江澤民的「洋務運動」,然後她就可以榮歸故里、繼續宣講「三個代表」嗎?

蔡霞自詡為「馬克思老太太」,這個典故不算生動形象,其實,她更像《紅樓夢》中的焦大,他們都患有某種表演型人格障礙。焦大是寧國府的老僕,從小跟寧國公賈演出過三四回兵,曾從死人堆裡把奄奄一息的主子背出來。由於以往的功勞情分,寧府的主子們對他另眼相看。

他自以為勞苦功高,就開始藉醉酒對不肖之子們開罵:「每日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嚇得眾小廝魂飛魄喪,把他捆起來,用泥土和馬糞滿滿填了他一嘴。當賈府最後被抄家時,焦大號天蹈地的哭道:「我天天勸這些不長進的爺們,倒拿我當作冤家!……我活了八九十歲,只有跟著太爺捆人的,那裡倒叫人捆起來!」他倒成了賈府中最傷心的人。

魯迅說過:「焦大的罵,並非要打倒賈府,倒是要賈府好……所以這焦大實在是賈府的屈原,假使他能做文章,恐怕也會有一篇《離騷》之類。」

魯迅說出了焦大的言論自由的界限,與之相似,蔡霞的反共也是有其限度的——反共不反溫。若是溫家寶當權的共產黨,蔡霞一定會為之肝腦塗地、鞠躬盡瘁,並最終與之分享影帝之桂冠。


——2021-5-30

原文地址: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5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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